非川

这个是小号。

  墨水在纸上晕染开来所激起的涟漪,如同一滴水掉入大海,泛不起波澜。
但我看得入了神。那种墨水与纸碰撞所迸发的力量,让我感到惊奇。还是个孩童的我痴迷于此,我拉了拉那支月白色的衣袖:“师傅,你这是在做什么?”
  “画画。”
  “画什么?”
  他停下了手中的笔,顿了顿,亲热地摸了摸我的头道:“乖徒儿,自己去街口买糖吃。”说完递出一枚铜币。我兴高采烈的去买了块糖——许是那时的我发现只要在他画画时,问他一句,他便会给出铜钱让我去买好吃的。于是从那天起,我的牙是愈发疼了。
  当然,当我长大后得知他画的竟是春宫图时,我恨不得把我那颗拔下来后早就不知去了哪儿的牙给找回来丢他身上,大喊一句“你个老处男画个什么春宫图?!”
  师傅把画春宫图,美名其曰为“补贴家用”。然而实际上我们也没别的经济来源了。他曾和我吹嘘他是个名扬江湖的大侠,那时的我满脸不屑,心想哪有大侠会带着他的徒弟,成天靠左邻右舍的剩菜剩饭过活?况且这么多年,他未教过我一招一式。而我们师徒二人要沦落到这番地步,可谓是人生之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那时的我,错过了他眼里划过的失落。
  后来我们依靠着他画的春宫图,也有了些经济收入——至少可以自己买菜做饭了。只是忽然有一日,他说:“徒儿我要出门一趟。”
  我应了声。过往他也时不时会去别的地方,去买画材回来。临走前他回头,说:“徒儿,等我回来——”他看着远处那一抹云霞,“做道糖醋排骨吧。”
  可是,好多天过去了。
  他没有回来,只有风呼啸过院门的声音。
  他走之前我还不会做糖醋排骨,后来我已经能很娴熟的做出来。甜酸适宜,再配一杯小酒。明明喝的不多,我却总会醉过去。
  秋天里的某一天,我正买好菜要往家走,就看见一群侠客打扮的人冲了进去。我站在远处,就那样看着。
  我冷眼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离开。看着他们似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的神情,怅然离去。
  我进去,看到师傅这么多年画过的画全部被丢散开来。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原来除了那些春宫图,还有无数张画像。
  画的都是同一人、同一张脸,那是一个生得极好的女子。
  我回头看着天空。已是黄昏时分,我忽然想起那天,他走的时候,天边也是有这样一抹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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